海上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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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纪行

纪果庵

我是乡下人,而且是十足的渤海湾中之胡人,对于柳暗花明的江南,梦中也未曾到过,即以我的个性论,也还是“惊沙扑面”的景物更适合些,但我终于跑到鱼米之乡来了,所与交接,尤为江南人中之深具江南气质者,与此“北人北相”,不知何缘拍凑,有时想来,也算此生一椿妙事。

对于大都会我是怕的,刚刚从乡下来的人,不知道抽水马桶怎末用法,不知道汽车如何闪避,不知黄包车夫应如何对付,不知见了面同人家讲些什么,这个,那个,不知道的太多了,而都市又专门对这样人嘲笑,欺骗,使之在精神和物质上都吃亏,因此我怕了,何况都市只是有钱及有势人的世界,于只会说说老实话赚点老实钱养养老婆的人,尤不相宜。所以,我寄居北京二十年,作事地点却十有九年在乡间,这乡间也往往邻近一个二等以下的小都市,我就永远不去会见他,有时同事和朋友怂恿动一动,终是不能摇撼我的信念。不意上帝于此懒散人,偏给他播迁的运命,自北京到南京三千余里,我居然一肩行李,在轧票上车下车的环境中,飘然而至,且一住三年,在广大的人海中,寄此一沤,自宇宙看来,当然微末不堪,在我个人感觉,亦未尝不是一大波澜。可是到京以后,三年不出城关,连雨花台莫愁湖也未尝瞻仰过,动中取静,恐没有更甚于不佞者了。乃最近却大动尘心,而有十里洋场之行。

南京乃都市中之乡下,上海则为都市中之都市,不要说观光,只一提起什么大马路四大公司以及古里古怪的道路名字就够使我头痛,但到底鼓足勇气,带了两件单衫,上了京沪快车,虽是有很熟稔上海的F公招呼指引,究竟一路嘀嘀咕咕,好似乡下人进城,不知见了警察老爷作何礼貌似的。我自北来南,一路所见,皆北方景色,即徐州以南,仍是麦田,高粱田,玉蜀黍田,无怪火野苇平说这是“麦之海”。过蚌埠后,除偶有骑在水牛背上的牧童略可与幼时所见的风景画印证外,铁路两旁,黔垣赭庐,只有供人凭吊的分儿,那里还谈得到欣赏呢。这回在京沪车上,才算看见真正江南烟景,栖霞以东,到处有小河,有垂柳,有在水田中戽水的人,有片片远帆,有丑陋得谐和的茅舍,陶诗云:“平畴交远风,良苗日怀新”,大约如此景象,假定不是有野心家在强迫人们用飞机大炮互相应付,这该是什么世界呢?我想就是一肚子功名富贵的人,也必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之想的。因与F 公说:我辈原无大志,不过希望有几亩田,四五间茅舍,长作太平的庄稼人罢了,然而这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且身为农夫者,亦正未必能享任何幸福,而在忍耐着种种煎熬,古代不知怎末样,或者会比较好些,但一丁乱世,如陶公之爱自然者,亦有“似为饥所驱”之叹,且不得已而创造一个桃花源以寄托其梦想了。

在土山上建塔,可算南中特色,镇江之金山,苏州之虎丘,均如此,在北方固无足观者。若是可以移人情感,还是夹在小河两旁的苏州古式市街,实为北人所喜悦。F公云:苏州代表封建社会,无锡代表农业资本社会,上海则商业资本社会也,数语可云要言不烦。苏州一过忽见太湖一角,洞庭山青青在望,不胜令人遐想“江上数峰青”之句。不久,北岸又涌现洋澄湖,万顷无际,少见北人,必诧为海矣。原来北京之所谓三海什刹海等正是小得可怜的一泓水泊,而夸称为海,不亦如南人之丘上建塔乎?这时东北天际,忽黑云涌起,与水汽连而为一,薄暮时分,殊为奇观,若再有风雷疾雨,火车以全速率迅驶其中,恰似万马千军金铁争鸣,想来大有可观也。昆山以东,暮色渐沉,两旁居民,绝无一点灯火,F公云:油价之贵,可以使世界黑暗,我因而想到今日各国正在拼全力作油的斗争,战争未起时,大家是油过剩,现在则为了一加仑油的得失而流血千里,如我国之不买油,不烧油,亦是根本办法。

到北站正九点廿分,这是我第一次和上海的接触呀。早有光政兄在站相候,与F公同车至沪西,经过静安寺路,只觉得房子特别高,人特别挤,倒也没什么希奇。静安寺外Bubbling Well的故事,也知道了,想到数月前有主持互争庙产的事,自然,像这样可以赚钱的产业,谁也不愿放弃的。沪西之热闹,并不减于租界,伊文泰夜花园华灯初上,F公告我,此处非至十二时后不营业的,上海人白相就要这样,随时随地都有办法,不似在南京一到午夜连一辆黄包车都雇不着。这时我已知道预先托朋友找的旅馆没有开到房间,在来沪前一日我会到某书贾,他便警告我说,上海房子是不易找的,黑市相当利害,到稍为象样一点地方去开房间,起码得找到熟人先将两张百元钞票塞给帐房先生,然后分润一盒大前门,或者不至碰钉子,盖旅店房金,并未疯涨至数十百倍之多,若恃房金,侍者将无以为生,而小帐数目,遂往往驾正费数倍,但仍不如空出房子,给五洋囤户纱市老虎们打牌叫向导,小费辄一掷数千,商人势力之弥漫,竟使远人无宿可止,亦不能不为之痛恨也。下车后第一个迎着我的便是亢德兄,他以皮黄戏的步子出现于弄堂中,使我立时浮起一种风趣、亲切、爽快之感。我们虽仅仅在春间聚首一日,却像二十年开外的友人,刚刚坐定,柳雨生兄也来了,这也是我前几天写了信通知过他们的缘故,当下他们又电知黎庵,不到二十分钟,黎庵也穿着灰绸衫昂然而入,颀长、潇洒,无怪朱剑心兄说是邪气漂亮。他见了我先注视数分时,然后道:“他这个人,原来是这个样子!”这一句话与我到柳雨生兄家中时,他幼弟所说:“阿哥,这个人怎末这样大呀!”同是印象最深的。

只好在F 公处泊止一宿,承他让给我自己的卧房,真觉不安,我生平最怕出门作客,第一宵一定睡不稳的,而这一天竟很早睡去,直到第二天六点才醒。因为到南市有事接洽,就与黎庵亢德雨生三兄约定晚间相会,十时出发穿行法租界至南市,走马看花,莫明南北,只知一到界外,一片荒凉。惜我不会作诗,不然大可哼他几首。事情洽妥后,中午L先生宴于Cathay,在十一楼,这才由楼窗中看到上海之所以为大,四层楼的屋子,不过像积木一般,寸人豆马,似乎人生也因之太渺小了。国际饭店有二十余层,其观感自当更甚于此,但我实在怕了,还是“楼高莫近危栏倚”吧。我宁爱苏州的古屋水市,而不敢过此危楼极目的生涯也。

下午五点钟我自己乘三轮车跑回来,经过霞飞路等处,觉得两旁屋宇太高,街路过狭,使人不免窒息,但等到后来去过大马路后,转觉此处尚属宽阔,若北平之东西长安街,南京之上海路莫愁路之空廓萧寥,绿荫满地在上海简直不易遇见的。亢德本说今晚约我吃饭,四点钟时,因询我不着,遂作罢,而由黎庵作东,我七点到黎兄处,这时才能脱下长衫,喘一口气打开我的话匣子,大说而特说,由南京近闻说到上海观感,由过去说及将来,更说及我们这半年来所适逢的厄难,所惜此时此地尚不许可我完全记出,只好先宕去一笔,俟将来剪烛再谈。谢谢黎庵夫人,为我备了很多菜肴而我却吃得不多,使他颇疑心这北国的大汉是在作客,实在呢,我是根本吃不了许多的。黎兄告我,明天中午朱朴之先生特别约了许多同文在私邸聚会,区区如予不免有些惶愧,可是一想可以见到许多想识荆的人,亦所夙愿,而且朴园也是久想观光一回的,又不觉暗暗心喜了。

快谈不觉移晷,时已午夜十二时,我只得披了长衫起身,因无旅舍,F公处又不忍再去打扰,决心到南市友人学校借宿,但黎庵之意,深夜如何可去南市,我是初生犊儿不畏虎,除南市街道湫隘龌龊外,原也感不出若何可畏,若说有赌场,我又是连骰子都不识得的,还有什么关系呢?而黎庵及陶柳两兄到底陪了我走到百乐门去开房间,吾辈既无闲钱应付帐房,又非大亨之流兜得转的人物,其碰钉子是当然的了,于是仍旧按原定计划,雇了三轮车,跑向辽远而可担心的南市去,临上车时,亢德身穿短打,神气十足的向我关照:

“有啥事体打电话到沪西警察局找我好了!”

我心中浮起一点微笑,也含胡的答:“好的,好的。”车子走得飞快,转瞬已出法租界,笔直走入民国路,阒焉无人,路灯暗淡,商店是早已打烊了,我不免想起上海所谓剥猪猡之类的那一套,倘如车夫真打上我的主意,老实说,我只有不抵抗了。友人学校在露香园路,这是新名字,老名字叫“九亩地”,车夫怎么也觅不到,我们俩互相抱怨,后来还是一位卖西瓜的老太太指示给我,应当退回来从宁波路走,我看到闪烁的霓虹灯赌场广告时,才恍然忆起路径,又经过两次探询,才走到那黑洞洞的学校门前,看看表已是十二时半,付了车夫廿五元,并无若干争执的走了,但我忽然发现学校的铁门业已锁断,好似人们早入梦乡,只有门外两个叫花子被我惊醒了,他们同声说:“这样晚叫门也难得叫开了,你先生为何不早来!”我心中真的没有主张了,左右既一个灯火也看不见,设有人对我不客气的抄靶子,岂不糟乎?于是我元气淋漓的叫喊起来,一面叫一面心里盘算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幸好喊了几声之后,居然有人出来开门,友人C君亦从睡中惊起,老同学总是不客气的,解衣盘薄,畅所欲谈,在隔壁赌窟木炭汽车的沙沙声中,我遣过了海上第二个良宵。

次日上午我先到黎庵兄处会齐,往朴园,老树浓荫,蝉声摇曳,殊为人海中不易觅到的静区。朴园主人前在京时曾见过一面,但未接谈,这番重见到他清癯的面容,与具有隐士啸傲之感的风格,不觉未言已使我心折。我常想晋宋之交,有栗里诗人,与远公点缀了美丽的庐山,五斗米虽不能使他折腰,而我辈却呻吟于六斗之下(公务员配给米以六斗为限),古今世变,还是相去有间的,然如朴园之集,固亦大不易得,并非我辈“群贤毕至”,良以浊世可以谈谈的机会与心情太不容吾人日日如此耳。亢德已至,因有他约,先去。随后来的有矍铄的周越然先生,推了光顶风趣益可撩人的予且先生,丰度翩翩的文载道柳雨生二兄,和我最喜欢读其文字的苏青小姐,樊仲云先生则最后至,于是谈话马上热闹起来,予且先生在抄写朴园主人的八字预备一展君平手段,越翁则谈到方九霞劫案,载道大说其墨索公辞职的新闻,声宏而气昂,苏青小姐只有在一边微笑,用小型扇子不住的扇着。我这个北方大汉,插在里边,殊有不调和之感,只好听着似懂不懂的上海话,一面欣赏吴湖帆送给朴园主人的对联,(联曰:顾视清高气深稳,文章彪炳光陆离。)和书架上的书籍,大部是清代笔记掌故和清印的书帖之属,主人脾胃,可睹一斑,其与吾辈相近,亦颇显然也。时主人持出《扇面萃珍》一册,与黎庵讨论《古今》封面材料,此集乃廉南湖小万柳堂所藏,均明清珍品。主人因谈到吴芝瑛女士的字,据云乃是捉刀,余亦久有所闻,而不如主人所知之证据确凿。饭已摆好,我竟僭越的被推首席,可惜自己不能饮酒,白白辜负主人及黎庵的相劝之意。老餮既饱,本该“远飏”,(昔人喻流寇云,“饥则来归,饱则远飏。”)奈外面纷传,马路将要戒严,“下雨天留客”,适有馈主人以西瓜者,不免益使老餮坚其不去之心。西瓜吃毕,苏青女士的文章来了,她掏出小巧精致的纪念册,定要樊公题字,樊公未有以应,叫我先写几句,我只得马马虎虎,涂鸦一番,大意好像是发挥定公诗:“避席畏闻——著书都为——”数语的意思,未免平凡得很。主人坚执请樊公执笔,樊公索词于我,我忽然说:“您写缫成白雪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罢。”樊公未作可否,我已竟感到荆公此语,太露锋芒,岂唯对樊公不适,即给人题字,亦复欠佳,乃急转语锋曰:随便写个“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好了,不是苏青小姐的文章大可‘千古’吗?樊公乃提笔一挥而就。三点了,不好意思再坐下去,于是告辞了雅洁的朴园,我和雨生乃自极斯非尔路步往静安寺路延年坊,路上书摊不少,无可观者,仍(疑应乃)于报摊上买最近《古今》一册,盖昨晚黎兄赐我一本,忘记携去也。我的《孽海花人物漫谈》,适刊此期,亢德原以我的劝告,才重阅此说部,但近日很不赞成其书,余与黎庵,则是晚清人物癖好者,原不在欣赏小说的技巧,故持论相异。雨生在静安寺寄寓已逾十五年,我很幸运的看到知止老人,谈到旧京风光,颇致依恋,并告我上海俗不可耐,常终年足不出户,我十分替这暮年的老人寂寞,若在北京,想必也有许多同年岁的朋友,在公园吃茶或茶馆下棋,绝不致如此沉闷耳。雨生又款以西瓜点心,和赤豆汤,殷殷之意,使我难忘,本想顺路去胶州路亢德住宅,因为五点与同学C君有约,遂不往,但雨生还是带我看了“外国坟山”与“天下第六泉”。

与老友C君及马近仁君共饮三马路会宾楼,这又是一种风味,马君文章作得很好,但不轻执笔。他颇豪于饮,好像一共吃了三四斤老酒,话也说得更多更慷慨了,我因之想起许多李白的诗句。后来我们又荡到四马路所谓的风化区,看来也无甚希奇,原想到三马路几家书店走走,如忠厚书庄,来青阁,来薰阁之类,但晚上早已停市,只索罢休。最后走到大马路,又到某歌场听一回歌,靡靡之风,亦略有感受矣,归校已夜深。

我是打算第三天下午的快车回京的,中午在亢德处吃饭,亢德夫人生长北方,说官话极好,可算我们的同乡了。菜做得精而多,亢德与黎庵至少吃了有三斤老酒,其痛快淋漓,为三日来所未有,酒酣耳热,大家不免俯仰世事,感喟万状,亢兄已决定东去,我很佩服其决断与识力,较我的依违无所可要强得多了。吃完饭不想我竟被周陶二兄圈禁,我有个学生,在沪服务,我和他约定午后在陶宅相会同去买票的,等他到了,我已失去自由,陈遵投辖,又见于今日,我心中虽则焦灼,但很感激朋友的热诚。普通朋友,中年以后,多出之互相利用,像此种文字交谊,越乎利害之上,独能洞见肺肝,实比若干年的互相利用之朋友亲切得多,此次海上之行,这要算我顶珍贵的收获了。行既不得,遂偕黎庵等至古今社,此地之胜颇与朴园有二难并之概,我虽初次来沪,已感到第一区之拥挤喧嚣,远不如八区之静肃,亚尔培路殆是其一。而古今社岂又其最幽静者乎?在这样的环境里,有几位说得来的朋友,几杯淡茶,一枝香烟,听外面蝉鸣,远处市声,畅谈个人的偏见,不妨彼此辩论,或即大家沉默亦佳,非即“万人如海一身藏”之境欤?法国的文艺沙龙,或尚无此放逸之趣罢?忽黎庵命我书扇为念,亢德遂指壁上知堂老人五十自寿及诸和章曰:“我给你找一首作材料”,他登在凳子上,一下子就看中了沈尹默的一首,妙极了:

莫怪人家怪自家,乌纱羡了羡袈裟。
似曾相识拦门犬,无可奈何当地蛇;
鼻好厌闻名士臭,眼明喜见美人麻,
北来一事有胜理,享受知堂泡好茶。

亢德一面笑着一面解释道,今天你可谓遇见了拦门犬当地蛇,欲走不能啊!而我心中则揣摩首二句,若我的自寻烦恼,亦是只怪自家,而袈裟与乌纱举棋不定,尤不妙也。写完有余纸,乃作一跋云:“癸未夏日,始游申江,得识黎庵真面,亦了一夙愿,乃临行之际,竟被投辖,既来古今社,亢德命写此诗,大有关合,不知异日视之,以为何如也。”不久朴园主人来了,状极忙碌,匆匆而去,雨生载道亦先后至,又有马三先生(黎庵知友,豪爽人也)等,大谈嗢噱,我并索得汪穰卿年谱遗文一部,不胜揩油之至。马三为定妥旅舍一间,今晚下榻有地,为之放心,八时许,于黎庵等在梅龙镇晚饭,此处乃与弘毅中学大夏大学并为一楼,北人视之,大可怪异,然则上海,恐是司空惯事。载道兄坚邀过邸一谈,乃得饱看其藏书,此公所收五四以来新文艺书不少,日记掌故之类亦多,颇使我艳羡,同时亦自惭所藏之寒俭可笑。载道文章作得多而好,介于知堂三闲之间,今见其收藏之富,始知取精用宏,不是率尔操觚可比。所惜时间匆匆,不能遍览为撼怅耳。

周陶马三兄又送余至旅舍,狂谈至夜分,才恋恋作别。马三代为料理一切,更不知如何感激。

早七时半起,与学生某君同赴北站,闻火车票亦有黑市,其轧挤可想,到站后,才知其场面之伟大非常,买票人早轧出站外半里之遥,若不用非常手段,或者再等两天也买不到车票,某君觑得机会,一跃再跃,不久竟已轧到车站大门,时有少数“地头蛇”式人物,专门兜揽代人轧票,有一位长衫朋友,亦不按顺序而轧至大门前,警察令其排在后面,忽一人奔至,大呼:“讲好了的,讲好了的。”警察听了大怒,“什么讲好了的”,木棒在此公臀部大舞,抱头鼠窜而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买到一张二等票子,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轧到车中,原来早已“满员”,只得暂时作作自警团,固守岗位,打听明白座位上两个青年人是到苏州的,就决心接防了,不意两个走私的婆娘,车还未到苏州,竟已一屁股遛了下去,把座位抢了,我那时恨不得打她们几记耳光,才出得这口鸟气!说到这里,真不知政府有无决心,制止此辈,不然,岂唯行路更难,即天下铜钿,亦将为彼等赚光,我不禁为普天下正当旅客及公务员们呼冤也。

好容易在后面一辆车觅得座位,车过无锡,走私老爷们均已出清,我在半酣睡中又回到南京。

自上海回来,唯一的感想,就是上海以外的地方,未免太荒凉了,即南京亦无例外。

让我借此机会,感谢海上诸知友的招待与热忱。


(原载《古今》第30期,1943年9月1日出版。黄恽先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