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建设月刊
文化建设月刊
蛰宁
《文化建设月刊》在本年要出一个书评的特辑,我本想藉机会贡献一点读书的收获;无奈岁月駸駸,自己实在没有读了什么书,即使读过的,有不见得值得介绍和批评,自己想来是很内愧的,因为十分对不起“时间”这法宝也。但转而一想,《文化建设》在过去一年内总算和我发生了密切关系,由长期的读者而成写稿者,——虽然那些东西只配填空白!——于是我便想到:为什么不可批评他一下?于是就决定写这一题目。
无疑的,在沙漠似的中国思想界叫喊出一声“文化建设”的口号,自然是很惹人注视的;自五四后的人生观的论战发生以来,这一次可以说是唯一像样的文化推进运动,自民国十五年以迄廿二、三年的将近十年间,中国知识分子的文化活动,几于等同空白,起初呢,是北伐革命的实际行动代替了思想活动,后来呢,则整个的是稗贩马克思主义文化和生吞活剥的苏俄文化。一般青年人虽大都沉浸于此中,但我敢断定,对于中国文化本身的推阐一方面,除去介绍一些思维的方法以外,可以说绝没有系统的建设。信如《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所云:“中国在文化的领域中是消失了。”我们宁愿信一般公式主义者的机械的中国社会史论,却决不肯深入自己的社会中去沉潜观察一回,以期用科学的方法、实验的精神把握客观的真实。好象一个留学生回国就吹嘘伦敦的月亮比中国也亮一般,凡是别人说的都盲目地崇奉着,公式主义统制了一切,这真也可算“没有了中国人!”也许我所知道的太浅薄吧,以平均来说,全国中学生的历史知识,自民国二十年以后的水准,低落得十分可惊,而却满口的唯物史观,和辩证法,试问对于本身的过去发展没有丝毫认识的人,而贸然讲什么主义甚至出之以行动,这该是多么危险的状态!以此,我们认为中国本位文化建设运动岂只在将来文化方面,有着莫大的意义,即站在以“科学化运动检讨过去”一点来说,也实在是目前切要之图。我总以为在我们对于过去的社会和文化没有充分的认识之前而冒昧的从事于学习皮毛,乃是民族莫大的危机。《文化建设宣言》所提出的“选择吸收”问题,虽近于老生常谈,却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治疗法。
果然,在一十宣言以后,立即惹起几百万字的反响,不论赞成与否,但我们可断定这事已颇为人所注视,不似一个沙漠上没有回声的空喊了。而且,这也是为我们自身文化“建设”问题的第一次论争,我们说他有划时代的意义,丝毫不算谀辞吧!
《文化建设》正是体现上述意义,为清算过去建设未来文化而产生的一个刊物。
在第一卷的十二期中,他很显然地表现着一种“文化建设”的特质,在阐明中国文化的本质及何谓中国本位这些问题上,他都有着极精当的文字,尤其是第五期以后,已竟完全走入理论建设的路,而不从事于空喊,如像李建芳先生的《中国文化发展之特征》,樊仲云先生的《由文化发达史论中国文化建设》,都是内容极充实的文字,为读者不能轻轻放过的。又如第八期的检讨五四运动的评价,也是寻求近代文化脉络的很重要的题目,(不过叶青先生的文字总有点生硬,不能彻底通俗化,是一憾事!)而第十期上的陈高佣先生《中国思想史上的方法论争》,与十一期的《中国文化与宗教》,都是内容极充实的文字,我在读后曾感到十二分满足的。
只有理论才能克服理论,我们固然不赞成人云亦云的作应声虫,同时也不赞成焚诗书以愚黔首的办法。自种种外来思潮蛮横地占领了中国思想界以来,我们政府有时只有用行动来统治,而不知这正是为渊驱鱼的愚策。一个人当苦闷之极的当儿,自然会择一条光明的道路走,只要我们有光明便好。《文化建设》虽然没有充分尽了这种批判与创造的使命,但总算是一点爝火了,引起大家研究与认识的兴趣,因而去掉盲从与糊涂的毛病,此其功还在小吗?
还有第一卷中附带发表的《文化建设协会读书竞进会》的办法,也曾鼓动起许多大中学的读书风气,这种间接的收获,其造福于文化者,也不在小。可惜这个事现在渐消沉了,我们觉得读书虽是迂远的救国方策,但在如今,找切近的方法而适宜于没有常识的青年者仍是无有,则是此种运动,殊有赓续之必要!
在第二卷中,我们觉得关于建设文化的理论少了,但在旧文化的具体研究和检讨的东西却增加了,同时,对于国际现势的文字也比先多了,而征文的办法,尤引起一般读者兴趣。至于对中国目前问题的讨论,如像最近的人民阵线问题,远一点的宪政问题、华北经济问题、非常时期的经济问题、民族复兴问题、农村问题及货币问题等,都曾作为每一期中心而发刊。此中不少深入浅出的具有清楚条理与新颖趣味的文字,如像《人民阵线论》,《中国的地方制度与统一问题》,《华北经济之现状及其危机》……等篇,都曾引起我莫大的兴趣。还有一点值得称扬的,便是中日种种问题的具体讨论,如《日俄关系与中国目前的危机》,以及其余关于非常时期的金融经济的文字等;而像第七期中张式尊先生的《大战前夜话战争》那样的趣味盎然之作,恐怕更是任何人都会感到喜欢的。
第七期所揭晓的两篇征文也很好,我们很欣幸于今日的青年学者能有这样缜密的头脑和勤刻的工夫。
在起初本有着“问题、人物、趣味”这一栏的,这好比大饭店里的应时小卖,倒也很有趣,而且也实在有过许多很有味的文章。对于这个刊物的议论文字,我自是“无间然”的,但是空气稍较沉闷的毛病,我也不愿意为他讳饰,虽则这是一般学术刊物的共通现象,但我总以为沾一些通俗化的意味会好一些,因为这样可以使它的销路格外大些,影响也格外普遍些。上述一栏颇具有这一种作用,因此我认为是应当极力发挥的,不知为什么后来竟没有了?也许是选稿难之故吧?还有第一卷中的“科学知识”栏也很有意义,尤其是关于国防的专门知识,现在一般青年人望之如渴,不知以后能再增加而扩充否?
第三卷出版以来,我们觉得比第二卷的编排是活泼了,每期的关于中日问题的文字都吸引住我,在国内刊物上能那么有系统地叙述的文字,(像樊仲云先生的《中日关系图解》,《绥远战争与国际现势》,《论统一战线与目前之中日关系》等),还很少见,而充分利用图表,使深刻文章通俗化一点,尤见出编者的苦心。还有一篇文字值得格外注意的,那就是最近出版一期上的《论中国共产党与其最近的转变》一文,在这个联合阵线高唱之际,希望每一个青年人都读一下,以便知道共产党在几年中的错误到了如何可笑的程度。李先生的文章不单道理清晰,而且最合读者脾胃的,与樊仲云先生的清楚明快的论文,同为我所敬佩的作品!
每一年终的全年总结算,这是有着很大功绩的劳作。今年的几篇,如像内政外交等,尤其精审异常,可惜在文学方面竟没有,颇称憾事!至于图画方面,好象仍照第一卷那样丰富些能够引人趣味。(但最近所印的《察绥地图》也很好,但如能插一点国内时事的照相不更有趣吗?)
最后,我还要求添一个文艺小品栏,如像以前的《申报月刊》似的,想来这也是一般人所希望的,但不知能实现否?
(原载1937年《文化建设》3卷4期书评栏。江少莉先生提供。黄恽先生整理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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